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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又多一条小尾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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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朱家少爷先是浑身发抖,接着“噗通”一声从床上跌落下来。

  他干尸一样消瘦的身子砸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李启源既惦记着痛得跪倒在地的狐小末,又惊诧于跌落在地的朱家少爷。

  “娘子......”看看痛得满头大汗的狐小末,又看看趴在地上伸出干枯胳膊想把自己撑起来的朱家少爷,一时不知道顾哪一边好。

  狐小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一会儿,又情意绵绵地喊了一声,“十月......十月,那一年的烟花我从来不曾忘记过......”

  那边趴在地上正努力的朱家少爷“嗵”地一声又砸在地上,他站不起来,喉咙里似乎有“吱嘎吱嘎”的声音,像有个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

  不仅如此,他还徒手在地上的石砖上抠了起来。

  关了这么十多年,被救出来的时候手上指甲已经长得打了弯弯,还是杜小白着人给他剪指甲、剪头发,不然也不会只是看起来消瘦干枯而已了,肯定会是一副鬼样。

  指甲剪掉了,他还徒手在石砖上抠,发出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虽然不响,却让人心里发毛。

  李启源给吓着了,“娘子,你先......你若是忍不了,你叫我一声,我们就走。我先看看朱家少爷,他那边只怕出事了。”

  顾不得狐小末痛得满头大汗,快步走到朱家少爷的身边,只不过这片刻时间,他双手竟已血肉模糊了,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劲。

  李启源听他喉咙里“吱嘎咕噜”的响,担心他摔这一下被呛着了,一把先将他翻了过来。

  “朱少爷,你没事吧?”

  朱家少爷长得很高,好在长得极消瘦,李启源毫不费劲就将他翻了过来。

  原本苍白得近乎死尸的脸色这会儿被憋得满脸红,灯笼一样的凸眼瞪着李启源。

  李启源担心他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先摸了摸他喉部。

  还没摸到朱家少爷脖子呢,他憋得通红的脸更红了些,喉咙里倒不是“吱嘎咕噜”了,像漏气的风箱一样,扯着“呼哧呼哧”响,可还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朱少爷,你想说什么,慢慢来,不着急的。不如,小生先给你叫个郎中来吧。”

  不提“郎中”还好,朱家少爷还憋红了脸试图说话,李启源一提“郎中”,朱家少爷拼了命抬起瘦骨嶙峋、血肉模糊的右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狐小末。

  自从狐小末喊出第一声“昭昭”开始,李启源便知道这事得由狐小末了结了。

  当狐小末再喊出一声“十月”,惹得朱家少爷这么大反应,肯定得狐小末过来了。

  可才刚踏进这房间狐小末就痛成这样,若是到朱家少爷身边来,那不得痛死我娘子啊?

  李启源回头看了看猫在地上的狐小末,她将头放在肚子上,整个人......整只狐蜷成一团,这会儿真是只狐狸了。

  朱家少爷看李启源不动,更着急了,“照......照......”

  脸上憋成猪肝色,只怕李启源再不动,他能活活将自己憋死。

  李启源叹了口气,“朱少爷,你别着急,我娘子......那只小狐狸是我娘子,她许是能感受到什么,这会儿痛得有些受不了,且等她缓过这口气,我将她带过来啊。朱少爷,你别着急,都到了这一日,再如何着急也......也得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原本他想说,再如何着急也是于事无补的,可看到他这副着急的模样,临时改了口。

  朱家少爷眼中忽然润了,“昭......昭......”

  虽然李启源感受不到树叶链子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哀伤的,可看到形同干尸的朱家少爷听到狐小末转述的这句话就变成这样,只怕未必是一个负心人,而是两个可怜人了。

  长叹一口气,“别着急,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的,若是......若是昭昭圣女有什么话留在你们的信物里,我娘子能听到第一句,定然能听到其他的话。”

  朱家少爷脸上的猪肝色渐渐缓和了,他似乎已经忘了如何说话,“昭......昭......娘......子。”

  每说一个字,或者说没挤一个字,就像牙牙学语的孩儿一般,用尽所有力气。

  李启源一抬手,将轻飘飘的朱家少爷抱到床上,特意不看他的眼神先将他安置好,“不急的,我们都在这里的。”

  还特意将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朱少爷,你的手伤着了,先别乱动啊。”

  说着别乱动,朱家少爷还是颤抖着左手,指着狐小末,“昭......昭......娘......子。”

  李启源又叹了口气,他现在完全能感受到朱家少爷的那种迫切心情,转身走到狐小末身边,“娘子,你怎么样?”

  狐小末猫了一会儿,抬起满头大汗的脸,“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就这样还说没事,真是个傻孩子,李启源顾不得掏手绢,抬手用袖子将她脸上的汗水细细擦去,“难为你了,娘子。”

  “不难为......这不仅仅是老板娘的悲伤......还有朱家少爷的悲伤......”

  李启源不顾身后是翘首以盼的朱家少爷,一把将狐小末抱起来,“难为你了......”

  狐小末猫在李启源怀里,明明痛得心尖都在打颤,可她不愿意李启源担心,硬挤出一丝笑容,“就方才特别痛,这会儿差不多好了。”

  李启源感觉到她身上不停地颤抖,哪里不知道她痛得厉害呢,可这事,只能这样啊。

  紧紧抱着狐小末,“娘子......”

  他无法替她承受这痛,又只能看着她痛,实在说不出其他话了。

  果然,一转过身来,朱家少爷热切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方才那般死气沉沉,简直要在狐小末身上瞧出两个洞来。

  “昭......昭......娘......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呼应,见着朱家少爷,这种心口上的绞痛反而轻了许多,浮上来的倒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十月......”

  朱家少爷浑身抖得厉害,李启源赶紧将狐小末安置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把按住朱家少爷,“朱少爷,便是有什么事,你也得先顾着你的身体啊。你若是再摔一次......你若是再摔一次......”

  这一声情意绵绵的“十月”让朱家少爷立刻又红了眼,“昭昭......咳咳咳......”

  到底是多少年不曾开口了,陡然这么激动地开口,嗓子受不了的。

  李启源将他扶正了,“朱少爷,你且放宽心,我家娘子一定会将昭昭圣女的话都带到,不着急啊,慢慢来的。”

  “昭昭......咳咳咳......”

  李启源快速倒了一杯茶,给朱家少爷喂了些水,他嗓子里的干咳声终于止住了,“昭昭......娘子,她......”

  狐小末心头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来,“十月,快十八年了吧?”

  “嗯,到今日......十七年六个月又十二天......昭昭......”他一激动,喉咙里又是一阵“吱嘎吱嘎”的响声。

  狐小末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迷离,“十月,你曾说过......你曾说过会娶我的啊。”

  李启源一个没注意,朱家少爷又是“嗵”地一声跌落下来,这一次因狐小末坐在椅子上,他特意避了避,结果反而将自己卡在床缝和椅子之间。

  李启源叹了口气,“朱少爷,不管什么事,都不要着急的。”

  手上稍微用劲,将柴火棒棒一样的朱家少爷又抱回床上,又重新安置好朱家少爷,却发现他满脸是血。

  这可把李启源吓坏了,“朱少爷,你可是摔坏了?”

  可不是摔坏了吗?他鼻子、眼睛里竟然冒了血迹出来,这怎么摔的?

  朱家少爷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声音里带了哭腔,“昭昭......昭昭......”

  狐小末爪子里握着那条树叶链子,她展开那条链子,递到朱家少爷跟前,“十月,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认识你。快十八年了,我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你。你说过啊,你生在十月......你出生的时候,刚好你娘亲床前飘过一片枫叶......所以你给我做了这条链子。”

  李启源叹了口气,想不到老板娘竟然在这链子里留了这么多话。

  更想不到的是,狐小末居然能将这些话用一种他没听过的既悲伤又情意绵绵的语气说出来。

  狐小末这边每说一句话,朱家少爷那边便抖得更厉害,方才眼中、鼻中只是一点点血迹,这会儿眼睛流下了血泪,“昭昭......昭昭......”

  这声音如述如泣,听得人心如刀割,好像往心头垫了无数大石块一样。

  狐小末晃着那链子,“十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你好傻啊,看我的穿着便知道我不是和安的人啊,你居然都还能认错人。不过啊,我真是感激你的认错啊,不然,我就没机会认识你了。十月啊......这么多年了,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和安曾经错认了一个女子?”

  朱家少爷眼中的血泪顺着消瘦的脸颊往下淌,脸上有四道非常恐怖的血迹,可他丝毫不觉恐怖,声音里却是另一种难得的温柔,“昭昭,和安小镇,我每年都去两次的,哪里会不知道你不是和安的人呢。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天真纯洁的女子,那样不谙世事......对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好奇......昭昭,你一袭白衣......你虽然扮作男子的模样,可你脸上那么干净的笑容......你眼中的光芒......你一举一动的那种轻快和惬意,我多羡慕你啊......咳咳咳......”

  他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只是说到后来,温柔里透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痛心。

  “昭昭,对不起,若是......若是我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我一定不会招惹你的。你还是南越的圣女,好好地四处走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到南越,继续过你无忧无虑的生活......昭昭......昭昭,是我害了你。我给你许了一个......我给你许了一个......我自己都知道无法完成的诺言,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一辈子的。”

  李启源默默地叹了口气,朱家少爷这句话或许真是对的,他与青奶奶早有婚约,不过是偶尔看见天真无邪的老板娘,羡慕她身上那种干净和纯洁,去招惹了她。

  他给了一个自己无法完成的承诺,既害了老板娘也害了他自己。

  狐小末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变成了一种过尽千帆的疲惫感,“十月,如今......你一定娶了青兰姑娘了吧?你以为你瞒着我,我就一定不知道的......傻瓜,我喜欢你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跟青兰姑娘已有婚约呢?嗯,你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就是说,你还是娶了青兰姑娘了。也好啊,其实我也没告诉过你,我是南越红教的圣女......你不要看我总是着一身白衫,其实呢......其实我是南越红教圣女了。唉,你不知道也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以为我肯定也会找个情投意合的小哥哥嫁了。你忘了当年的约定......你忘了曾经的承诺......”

  朱家少爷声音里有撕心裂肺的痛,“我没有忘......我从来没有忘......我只是以为......我只是以为我一定有机会能逃出朱雀镇的......昭昭啊......”

  “其实忘了更好的。我们......当初我们一起看烟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的。你啊,总有一天会娶了青兰姑娘,你们一定会生好多漂亮的孩子......男的像你一样又高大俊俏又温柔,女的......你肯定不知道,我曾经偷偷去看过青兰姑娘......青兰姑娘长得真美啊。你总说我很美,其实真正美的人是青兰姑娘。唉......”

  说到这里,狐小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样也好的,你跟青兰姑娘早有婚约,你们俩都长得如此貌美......以后你一定会儿孙满堂的。男孩子呢,都像你一样,高大俊俏又温柔。女孩子呢,就像青兰姑娘一样,又刁钻任性又貌美如花。到时候啊,满地的小孩子在你跟前叫你爹爹,真好啊。”

  李启源不想再听下去了,心里很难受。

  他与老板娘不过是一面之缘,可就方才狐小末转述出来的这些话,说明老板娘一直将这条链子珍藏着。

  哪怕在这家客栈里,平头哥对她千依百顺,她过着逍遥自在甚至有些过于开放的生活,可是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她惦记的依然是这个负心人。

  她没有等到朱家少爷,带着对朱家少爷的深情远走了。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迎接朱家少爷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其实从她的角度来看,朱家少爷已经负了她。

  可就算是朱家少爷负了她,就算平头哥对她如此好,她依然爱着朱家少爷,爱到她连怨都没有。

  将近十八年,她心底一直有这个人,却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负心人给她的信物说说话而已。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话会被朱家少爷听到,可她说出的,依然是对朱家少爷的感激和祝福。

  这是怎样的一个痴情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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