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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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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西南重镇嘉州,恰逢赶集之日,赶集之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集市街边一角有一书贩,将一丈八草席席地而铺,各类书简凌乱堆砌在草席上面,懒懒地躺在条木长凳上,草帽盖脸,一动不动,想必是早已相见周公。

  书摊之上无人问津,唯一及腰丫头,七八岁光景,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光着脚丫子坐在草席一角,捧着一本破旧残卷,目不转睛地认真读着。

  小丫头看书入神之间,却被一双大一点的小手突然蒙住了双眼。

  “又儿妹妹,猜猜哥哥给你带了啥好吃的?”耳边响起稚嫩的少年声音。

  小丫头掰开少年双手,扭过头来,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条凳上的书贩:“嘘……小天哥哥,你小声一点儿……可别吵醒了那家伙……”

  少年赶紧一手捂住自己嘴巴,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巴掌大小芭叶包裹,又儿接过拆开,甜香之气扑面而来,“哇!糖鱼大丸子!小天哥哥真好!”埋头就一大口,装得腮帮子滚圆鼓胀,一双小手欢喜地环抱住少年脖子,嘴里咀嚼着满口的鱼丸,口水汤汁湿了少年衣衫。

  “小叫花子!可给我逮到了!偷了东西跑得倒是挺快!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兔崽子!”街头不远处一中年男子大喊着追将过来,手持面杖铁勺,胸系围腰,俨然小吃摊贩打扮。

  闻声见状,少年将又儿一把抱起,拔腿便跑,连续拐过两处街角,于一破庙残院,不见了人影……

  这一对流浪兄妹,起先并非乞丐,也非亲生兄妹,二人原本皆是生于三峡夷陵城内富豪之家。

  少年所在易家,世代以造船为生,传至少年父亲易云天手上,易氏船厂已是三峡沿线十城最大船厂,早早便将十城大小船厂通通吞并,一家垄断。

  而那女孩生父温清河,则是经营着夷陵城内赫赫有名的清河镖局,三峡十城均设有分局,门下镖师上千,势力十分壮大。

  因易云天、温清河二人乃拜把子兄弟,相交甚好,两小儿自然也是从小玩耍在一起,向来兄妹相称。

  生于富豪之家,本因一世无忧,潇洒度日,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五年之前,少年八岁、丫头六岁,不知是易家生意不断扩张与谁结下了过不去的梁子?还是那温氏一族行镖于江湖得罪了某位世外高人?

  只记得那一夜,火光冲天,易、温二家上下二百多条性命,一夜之间化为焦炭。所幸当夜俩小孩由温家一奶妈领着去往夜市玩耍晚归,方才侥幸逃过一劫,后又几经辗转,沿水路一路逃至嘉州,奶妈却又染疾而亡,只留得俩小孩独自流落于街头……

  易姓少年名唤小天,体型瘦长,平凡相貌,唯一张大嘴,独占半脸,笑起来颇具喜感,如今刚好十三岁年纪;而那温姓丫头名唤又儿,十岁未满,身材娇小,只得普通六七岁女孩个头,大眼圆脸,小口翘鼻,十分灵动可爱。

  五年以来,混迹于嘉州城街头巷尾,早已沦为街头乞丐,所幸嘉州向来富饶,百姓多善,每有残羹剩饭,多赠于乞丐野狗,兄妹二人倒也坚强刚毅,日与饿狗争食,夜宿破壁残垣,流浪五载,相依为命,苟活至今。

  一日,兄妹二人一如往常于破庙内夜宿,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易小天仿佛是被什么声音吵醒,仔细听来,似是“嘿哈”叫喊之声,心中疑惑,按捺不住少年好奇天性,悄悄起身,寻着那嘿哈之声而去。

  未几,便于巷尾一处民居寻得那声音来处,易小天垫起几块砖头,趴上院墙偷偷观望,只见小院里,一如又儿般年纪男孩,赤裸上身,手持木棍,或刺或劈,折腾着面前草人,口中发出嘿哈之声,身旁立一黝黑粗壮男子,三十五六年纪,左手挑灯,右手持一乌黑油亮戒尺,时不时“啪”地一声,抽打在男孩身上,纠正着男孩动作。

  不多时,不知是困倦难耐,还是被戒尺打得疼痛难忍,那男孩突然一屁股赖在地上坐着不起,喊闹着不愿再练。

  “啪!”又是清脆的一声肉响,男孩吃痛,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见孩子哭的伤心,男人语气却也变得柔软了几分:“儿啊,不是爹爹狠心抽你,再过一月,七月初一,便是峨嵋山一甲子一次的道童选拔之日了啊,你听爹的话,再苦个一月,如若通过选拔得入山门,也免得跟着爹娘再过这寒苦日子啊。”

  男孩却哭得愈加伤心起来:“孩儿不要去峨嵋山,呜呜呜,孩儿要跟爹爹娘亲一起,呜呜呜……”

  趴在墙头的易小天将父子俩的对话听得真切,又静静看了一会儿,便爬下墙头,悄悄躺回破庙去了,却是一夜辗转反侧,无心睡眠,反复琢磨着那男子的话:“道童选拔?得入山门?告别寒苦?”

  琢磨了半天,易小天侧身将熟睡的温又儿抱进怀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相依为命五年有余的妹妹,仿佛酝酿着什么计划……

  次日清晨,温又儿小丫头一大早便从茅草堆里蹦跳而起,吵着嚷着要易小天带自己去集市书摊看书。易小天一夜未眠,方才浅浅入睡,便被那聒噪的妹妹嚷嚷着吵醒,却也不烦躁,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笑嘻嘻的爬起身来。

  嘉州城惯例,每月初一、十五,便设大型集市,方圆百里范围大小村镇商贩,都会来赶这一趟热闹,今日便正好是那六月十五赶集之日。

  乖巧地待哥哥为自己洗漱一番后,温又儿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小天屁股后面往集市走去。易小天心头十分疑惑,为何这丫头总是对这赶集之日记得如此清楚,从不出错。

  此时天色方才完全敞亮,集市长街上的商铺大多尚未开门,青石铺筑的道路上空空荡荡,只得几处地摊贩子貌似刚到,正忙活着下货铺摊。

  方至集市街口,温又儿便是拉着易小天直奔那书摊处而去。书摊之上,依旧如往常面貌,草席一张、书卷若干、长凳一条,老板草帽盖脸,呼噜有声。

  温又儿抬头向小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松开易小天衣角,便不再搭理哥哥,自顾自坐上草席一角,捧起一本书卷,十分投入地读了起来。

  若在往日,小天嘱咐妹妹几句便会先行离去,干些小偷小摸之事解决一日口粮,唯独今日频感疑惑,这天色如此之早,书摊老板便已呼噜大睡?回忆以往时候,仿佛每次见他,都是如此景象,好生奇怪。

  再说这又儿妹妹,自幼任性贪玩儿,不曾识字,怎会对读书如此痴迷?心中好奇,易小天悄悄走到温又儿身后,将目光落在又儿所捧着的书卷之上,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所读书卷,几乎没有文字,皆是些各色人物持剑握刀与各类怪兽妖魔厮杀搏斗的简笔图画。

  原来这鬼丫头是沉迷在了小人书里,难怪难怪。想必这无聊书卷也是无人来买,老板便是干脆乐得清闲,多多睡觉罢了。心中疑惑解开,易小天便也不再多想,依然嘱咐了又儿几句,独自去了。

  由于天色的确过早,小吃早点摊贩都还没有开工,易小天无处下手偷食,便漫无目的地四下闲逛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萧家大院正门,高高的朱漆大门,门上碗大铜钉闪闪发亮,左右各一鎏金石狮,高半丈有余,好生气派。

  易小天呆呆地抬头望着那气派大门,不由得回忆起过往日子和已故的父亲母亲,渐渐模糊了双眼,愣愣地伫立不动……

  突然间,“啪!”的一声鞭响,易小天背心生疼,瞬间回神过来,回头看去,只见七八名壮硕兵士,各骑高头大马,驮着野猪、山鸡各色野货,整齐地列成一队。而那当头一匹骏马,个头不大,却是通体雪白,鞍上跨一戎装少女,十二三岁光景,一手执一丈二长鞭,一手捂嘴呵呵笑着。

  易小天背心疼得火辣,向后跃开两步,指着那少女破口大骂:“萧家臭婆娘!打你小爷作甚?!”

  马上少女,正是萧家大小姐萧芸。这萧家世代经营盐井制盐,乃嘉州城内第一大户人家,声望极高。而萧家老爷萧蔷,膝下无子,年近七旬方得一独女萧芸,自是从小手捧嘴含,无限宠溺,而那萧芸大小姐,也自然骄傲霸道,再丈着自幼习武,使得不错拳脚功夫,更是盛气凌人。易小天流浪于这嘉州城内已五年有余,自然便是认得这蛮横丫头。

  见得眼前这邋遢少年竟敢指着鼻子骂自己“臭婆娘”,萧芸先是一愣,继而气得粉脸通红:“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敢挡本小姐的路,找打!”舞起长鞭又向易小天横扫抽去。

  易小天却是早有防备,险险往地上一蹲,那长鞭便从头顶扫过,抽了个空,得意地朝萧芸吐着舌头扮起了鬼脸。

  萧芸一击不中,又遭易小天嘲笑挑衅,更加羞恼,猛地一蹬马镫,跃下马来,未及落地踏实,便双脚连点地面,呼吸之间便已至易小天身前,一把揪住易小天衣领,拖行数丈,“咚”地一声将易小天脑袋摁在那朱漆大门之上,动弹不得。

  “说!谁是臭婆娘?!看本小姐今日不打得你这小叫花子满地找牙!”这萧芸十三岁未满,可个子却是足足比易小天高出半头,力气也是完胜瘦弱少年。见易小天并不求饶,反而抬起眼珠子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更是愈发恼怒,抓住易小天脑袋便往门上铜环撞去,易小天反抗不得,瞬间便被撞得头破血流。

  原本笑呵呵看戏一般看着俩小孩打闹的萧家随从们见此状况,面上神色皆是突地一惊,当中领头的一名年轻男子更是大呼一声:“小姐住手!”,从马背上飘起,一跃数丈,径直落在俩小孩身前,左掌曲指,往萧芸肩膀轻轻一弹,趁萧芸吃痛松开易小天脑袋一瞬,又是右臂反揽,将易小天揽于身后护住。

  萧芸回过神来再欲动手,抬头望得那男子面色严肃,却是不敢再闹,只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愤愤地跺脚吼道:“干嘛拦我!这小叫花子羞辱于我?有何打不得?!”

  易小天被这同龄女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也是羞怒至极,提起衣袖一把抹去脸上血水,毫不退让地骂还回去:“臭婆娘!丑婆娘!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叫花子!小爷我先前可比你阔多了!”

  被那易小天一顿连环臭骂,萧芸怒不可遏,却又被身前男子将易小天死死护住,直憋得气急败坏,发疯似地一顿乱拳打劈头盖脸落在男子身上,一边尖声嘶吼:“啊!放开我!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见那小泼妇如此癫狂,易小天也着实心生一丝惧怕,不由自主又往后挪了两步,严严实实躲在男子背后。

  而那男子轻叹一声,面上严肃神色缓和下来,站起身来将萧芸抱起,任凭一对小拳继续在自己后背不住捶打,将嘴巴凑到萧芸耳朵边上,轻声嘀咕几句,却是十分奏效。萧芸停下乱拳,从男子肩头探出脑袋,冲着易小天说道:“本小姐今日饶你一命,怕你那邋遢脑袋磕坏了我萧家大门,可是把你卖了便也是陪个不起,滚吧!”

  易小天此时脑袋正疼痛不已,晕眩乏力,也不敢再与萧芸斗嘴,只是自言自语般嘟囔着:“老子老家大门,门钉门环,都是纯金的……”悻悻地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得身后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扭头看去,见得两个老头儿一前一后走将出来,易小天赶紧跑开几步躲到大门一侧的石狮子后面张望。

  “陈一拜见寻羽师伯、拜见萧老爷”,原本抱着萧芸的年轻男子,见得俩老头走出门来,赶紧将萧芸放下,抱拳弯腰行礼,而那方才威风凛凛、大闹不止的萧芸大小姐,也是学着陈一抱拳弯腰行礼道:“芸儿拜见寻羽伯伯、拜见爹爹”。

  那走在前面的精瘦老头儿,白发须眉,鹤鬓童颜,身披藏蓝云纹道袍,手持三尺鎏金拂尘,面上神情不怒不喜,脚下步履不紧不慢,手中拂尘分别在陈一、萧芸二人肩头轻轻一扫,算是回了礼,便又自顾自往门外走去。

  而那走在后面的肥圆老头儿,易小天倒是认得,正是萧家老爷萧蔷,此时正蹑手蹑脚、毕恭毕敬地跟在寻羽老头儿屁股后面,一路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卖笑,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骄傲神气。

  行出大门,那寻羽老头儿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朝着萧家老爷又是拂尘一扫,终于开口说话:“有劳相送,萧老请回,下月初一我派选童大会,还得劳烦萧老早做准备。”

  “哪里哪里,贵派与我萧家世代交好,承蒙历代掌门抬举,将贵派选童盛会安排于我萧家举行,直让萧家上下蓬荜生辉,谈何讨扰,谈何讨扰啊,反倒是劳烦了寻羽长老亲自下山一趟,扰了长老清修,抱歉万分,抱歉万分啊。”萧蔷点头哈腰道。

  那寻羽长老不再多言,又是拂尘一扫,转身迈步走去,看似慢慢悠悠几步之间,便已行至长街尽头,再一眨眼,便没了踪影。萧蔷抱起萧芸,众随从跟在身后,进门回去,萧家大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长街之上又恢复了先前宁静。

  躲在石狮后的易小天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内心嘀咕着:“选童大会?若不就是前些日子墙头偷听所得的峨嵋道童选拔大会吧?”原本就有些许计划在心的易小天,方才亲眼见得那寻羽老头儿在自己眼皮底下眨眼消失,修为之高着实令这懵懂少年心生敬畏,不由得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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