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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自由职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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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天钟馗在大殿之上,亲眼见当今圣上,以貌取人,当着全国考生的面,更当着文武百官,当着考试成绩不如他的榜眼、探花,把他名字从花名册上一笔勾销,只觉得万念俱灰。

如果说技不如人,学业不精,钟馗觉得还有奋斗的空间,毕竟,学业和技能都是身外的东西,那是能通过勤奋去弥补的东西。

长相。这种从娘胎里带来的东西,如何能变得?

或许换到现在,这样的年代,这个问题也难不倒钟馗,他只需要跟杜平借来盘缠和费用,到韩国去做个手术,把大了的,修小,把厚了的,切薄,按圣上的喜好,做一个出来,估计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可在当时,长相这个事情,确确实实地难倒了钟馗。

十几年寒窗苦读,直把古今文章读了个通透,一朝点中状元,他觉得自己的出头之日总算到了,从此可以改善一下家境,自己也算对得起钟家的门楣了。

没成想,形势急转直下,自己一下子从那个繁华的梦想深处,被重重地摔回了可怕的现实,荣华富贵先不用说了,自己回到钟南镇去,怎么面对父老乡亲?怎么面对慷慨解囊资助他的杜平?怎么面对妻儿?更怎么对得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翘首盼望他这做哥哥高中的小胞妹钟藜呢?

哥,你是不是没考中?他想象着钟藜问他。

该怎么回答呢,考中了。

考中了为啥这样身无分文回来,没有衣锦还乡?

因为,因为为兄的长相,太丑,圣上不用我。

唉,单是想想这样的对话,钟馗就觉得羞愧难当。

或者可以说:为兄愚笨,没考中。那为啥十里八乡都说你钟馗有才华,难道是徒有虚名?骗人蒙事儿的?

天命不可违,钟馗一时间觉得进退两难,生无可恋,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支撑点。就在叩首之后,退下皇宫大殿之时,一头撞死在了御阶之上。

鲜血淋漓奔涌而出时,他淡然地笑了,心想,人的一生,无非就是这样,此时死去,怕真的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魂魄离开身体,他看见殿门口人们慌乱异常,有人急急进去禀报,有人看他的伤势,御医来了,查看了他的肉身之后,确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再看那下面乱哄哄的场面,静静地悬在空中,闭上眼睛,感受着天地之间的灵异之气,心想,就这样了,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忽然身侧有点响动,睁眼一看,一个兽头人身的怪物正伏在大殿上的斑斑血迹中豪饮,一边还回头朝他张望。

地上的血迹迅速变黑变干,成了一团污渍。

钟馗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不觉有些新奇,又觉得厌恶,加之那鬼吸血之后,兽头上的一双眼睛变得晶亮异常,嘴角扭曲,留着斑驳的血渍。

钟馗立时怒火大盛,心想自己如此惨死,此脏物竟然趁机劫掠,心下一动,扑上前去,一把扯住了那食血鬼。

本来食血鬼以为好一顿美餐,看空中那人魂魄,兀自坐着不动,以为是在等无常索命,就没有在意,没想到经过他身边时,被捉了正着,心里慌张,张口就咬。

钟馗早有防备,一双大手用力一扯,把那鬼头尾对折,张开嘴就塞了进去,这一下,钟馗只觉阴气更加旺盛,越嚼越带滋味。

那鬼的身躯在钟馗嘴里上下颠簸,又兼铁齿钢牙,切割捻磨,不住地嚎叫求饶,钟馗不管不顾,只把一心的痛苦伤感,全化成了打鬼的快意,没片刻,就把那食血鬼嚼了个粉碎,形魂俱灭,变成了钟馗的道行。

从死期这天起,钟馗日夜兼程,从京城往家乡处游荡,沿途见鬼杀鬼、见妖杀妖,只把一身的积怨,都化成了与鬼斗、与妖斗的豪放。

却说钟馗好友杜平,这天傍晚,掐算了一下日子,想钟馗大概已经赶考完毕,他心里笃定钟馗就要衣锦还乡了,想象着外面官差敲锣打鼓沿街通报,十里八乡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出来听闻,钟家小妹当街长跪,接圣旨、谢主隆恩,那场面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钟馗身穿状元红袍,帽插官花,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春风得意心下想着,杜平脸上浮起舒心微笑,心想,自己这个穷朋友,总算也是熬出头了。

正思想间,一抬头,忽见堂前站着一个人影,非常眼熟,那可不就是钟馗吗?他放下手中书卷,推开房门,说,馗兄,是你吗?

钟馗缓缓抬头,看着自己这位挚交好友,虽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即使说得出来,这阴阳两隔,他能听得见吗?

纵使能听得见,说得出,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钟馗远远地,朝着杜平,施了三礼,杜平心下觉得纳闷,正要上前搀扶,伸手一探,却是虚空一片。

啊?杜平心里一惊,难道说,刚刚那影子,却只是钟馗的阴魂吗?

钟馗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测。第二天,杜平早早来到钟家,问钟家小妹可有钟馗消息,那小妹只是摇头,却说自己做了一梦,梦见钟馗浮于空中,只是一脸忧虑地望着她,却一句话也没有。

钟妻更是哭说见钟馗满面鲜血,讷讷不言,只望着家中小儿,无限不忍和托付之意。

杜平心里也就明白一二了,各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刚要辞了钟藜,可巧圣旨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进士钟馗,旬前殿试蒙天恩点中状元,后因不入册,遂自决于殿前,家人当速入京领尸首归。皇恩厚重,赐红袍一领,金十封,钦此。

杜平受了钟藜和钟妻之托,当日即启程入京,领回钟馗尸首,一路唏嘘不已,回乡后,厚葬了钟馗。

钟馗鬼魂回了家乡,辞别了妻妹挚友,就开始了四处游荡的生涯。做人难,做鬼更难,做一个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鬼更是难上加难。

钟馗在打鬼的路上,也算是历尽了千辛万苦。但潜心打鬼若干年之后,他的名气就像活着时一样,在阴间也渐渐大了起来。

开始的一个月,他需要时时防范黑白无常,这二鬼通常是在人初死时,来摄了魂魄去统一管理的。

钟馗从他们的手边逃过了好几次,这无常二将倒也宽容,对他尤其是法外开恩,从不穷追猛打。原因很简单,钟馗此鬼阳世之寿并不应尽,只是他性格过于刚烈,才早夭折。

同时,鬼界的管理确实也存在各种各样的困难,阳界人烟日益繁盛,只靠黑白无常两位很难将所有阳寿尽了的人魂魄一一按时拿来。

于是越来越多的游离在鬼界体制之外的鬼魂没办法一一纳入鬼府管理。

现任鬼王事务繁多,单是跟仙界、妖界处理好各种纷争就已经焦头烂额,他根本顾不上鬼界基层这些琐碎小事。

无常二将于是也乐不得落个轻松自在,只把那些大凶大恶之鬼拿来拘了,一些小小鬼魂,多数也就任他们飘摇游荡自生自灭去了。

像钟馗这样的冤死鬼,黑白无常最是不愿拘拿的了,因为这类鬼魂怨气沉重,走一趟不要说费时费力,就是折损掉的两位无常的阴寿,也是难以算计的。

加之钟馗虽死,成了厉鬼,但一身正气,简直比鬼王更甚,黑白无常之前所放过的各种鬼魅,凡是为非作歹、祸害人间的,几乎无一不被钟馗拿下。

鬼界一时间安乐太平,黑白无常自然也在鬼王面前狠狠地奏了一本,夸说此鬼虽然法力强大,却维护了鬼族秩序,连仙界妖界都大有名气了,不妨就让他去吧。鬼王听了,也心里高兴,嘴上不说,睁一眼闭一眼,让他自由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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