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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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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妞的尸体竟然眼球动了动,朝我露出鬼一样的笑容。

那种笑容我在铁蛋儿和苏二小的脸上看到过,就是在他们被爷爷从枯井打捞出来的时候。

这种笑容不论出现在什么人的脸上,都会让人浑身恶寒,说不出的别扭,却又一旦看见就终身难忘。

那是种充满了阴谋和算计的笑容,像是在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见、你了,你、跑、不、掉、了

我哇地一声大叫,冲出门外,扶着花坛再度干呕起来,这一次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了。只有一些胃液浇到那些枯萎的花茎上。

爷爷默默从卫生所里走出来,拍打我的后背。难道是我看花眼了?为什么爷爷这么镇定平静?我看见爷爷眼睛里噙着泪水,身体更加佝偻了。

爷,怎么办?我忍不住也抽噎着哭起来。

爷爷叹气,说,看来这场灾难是要蔓延开了,除非。

除非什么?我满怀希望地看着爷爷苍老的脸。

除非我们走,离开南苏村。

为什么我们离开才管用?我不觉得这个办法有效。我们离开,铁蛋他们也会跟着吗?

我们离开,如果他们还在南苏村折腾,铁蛋他爸妈继续咬死村人,苏二小继续像小狼一样咬其他孩子,二蛋继续吃活人的肉再加上更多的村民也变成这样嗜血的兽人,南苏村岂不是变成了野兽村?

因为,爷爷又重重叹口气说,因为当年你爸爸阴病发作时,也发生了一样的瘟疫。在我带他离开之后,这个村子就太平无事了。

我没有接爷爷的话茬,因为我还是怀疑,万一我们走了之后,情况更严重了怎么办?

吐无可吐呕无可呕之后,我抬腿往家的方向走去,拐过卫生所墙角,走上村路,我远远地看见苏二小追逐着村里另外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绝望地哭喊着向前疯跑,苏二小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追不舍,那个孩子的爹妈在后面追苏二小。

爷爷也看见了,他手里的桃木拐杖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嘴里咕弄句什么。

那桃木拐杖就像长了眼睛,一路飘飘摇摇、左转右转地直朝苏二小身上刺去。那小子似乎有所察觉,跑着跑着,停止了追逐,忽然侧过头来。朝着爷爷露出一口尖利带着红色的牙齿,印堂乌黑的印迹还在,而且更加鲜明刺眼,两只胳膊向上伸展,就像一匹用后肢站立勾肩曲背的野兽。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爷爷书房里一本书上的故事:一天夜里一家人正要睡觉,忽然听见屋外有动静,那声音若有若无,细听之下,才分辨出声音是从木门上发出的。

当家的男人掌灯到了门边,听见那声音就像是爪子在不停地挠动,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男人朝外面吼了一嗓子,说:谁呀?挠门声立即停了。等他翻身进屋,挠门声又响了起来。

第二天起床一看,自己家门上留下了鲜红的印子,那红印子尽头的凹槽里竟然镶嵌着一枚人的手指甲。指甲上还带着血肉。

第二天晚上,将近半夜,这家人又被挠门声惊醒了。男人又朝外面吼,谁啊?说话!挠门声停止,等到快要睡着时,那种呲啦呲啦的划木头声音再度响起。

一连三天,这家人都快被逼疯了。门板上的木头也快被那双手挠透了,留下几道缝子。到了第四天,家里的男人听了女人劝,找到村上的一名阴阳师。

那阴阳师听了他的描述,说:赶紧的,买半扇猪挂到门外。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声,不要问,也不要喊。

到了晚上,半夜时分,没听见挠门声,只听见大嚼特嚼的声音,pia叽pia叽、咯咯崩崩,撕开皮肉,连骨头也嚼碎吃了。

第五天早上起来一看,门外半扇猪不翼而飞,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和骨头的碎沫。这家人百思不得其解,告诉了阴阳师,那阴阳师说,幸亏及时,否则如果把你家门板挠出个洞,这东西一定会进去,挨个咬死吃肉。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阴阳师说:兽人。

兽人基本上已经不能再算严格意义上的人了。他们像野兽一样活着,所有的生活习性都和动物没有区别。只不过这种兽人特别喜欢人类的血肉,对人和人肉有着本能的喜爱。

话说那苏二小这时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那个故事里的兽人,如果他确实变成了兽人,也就没有人类的思维了。猎食和大嚼皮肉将成为他最大的嗜好!

爷爷的桃木拐杖朝他刺过来,他不躲不闪,直接伸手去拿拐杖,刚一入手,立即阴火齐发,他的右手起火燃烧,他拼命想摆脱拐杖,但那桃木柺杖像是粘在了他手上,越挣扎就烧得越旺。

不一刻苏二小就浑身烧着了,手舞足蹈地原地打转,向前一冲,又撞到了墙上,没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堆骨肉渣子。

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苏二小的骨灰还不断有烟升腾起来。

被苏二小追着没命地跑的那个男孩儿是李二嘎他们一伙的,外来户,他爹妈扶着他的肩膀,远远地看着眼前的阴火,惊魂未定。

我感觉到了爷爷此时的惊慌,大概许多年前,我爹犯阴病村子里发生这样的怪事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无奈。

我跟着爷爷回到家里,一头倒到小床上,一边无力地看着爷爷。

爷爷似乎知道我的困惑,说,那老宅子是我们苏家的祖宅,你又得了这样的病。当年你爹出生没多久,就开始发病了。而那场瘟疫发生时,你爹只有四岁。

和你一样,发病时,头疼得死去活来,关键是,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爷爷望着窗外。我又是一惊,说,变成另外一个人?

爷爷点点头,说,这里面的故事长了,改天我再给你讲。当时村里也得了这种兽人病,前前后后被咬死的和咬人的,得有二十来个人。

直到我们带着你奶奶和你爹离开南苏村,才算消停。

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爷爷做饭,我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刚要睡着,就听耳边有呲啦呲啦的声音。睁开眼睛,那声音又似乎消失了。等再要迷糊过去的时候,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呲啦——,从左到右。呲啦——,从右到左。

我一下子变得清醒了,睁大了眼睛。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更不是梦,那声音就在我附近的某个地方。是门的方向。爷爷也似乎有所察觉,警惕地停下手中厨具翻炒,侧耳细听。

那声音好像知道我们在听,停了下来,等爷爷再开始翻炒茄丝时,又响了起来。我说,爷!好像有什么声音。呕——!远处又传来苏铁蛋的嚎叫声,带着回音,在老宅子里回荡。

小时候听爷爷讲过的那个故事又一次浮上我的脑海。这时日暮西山,天气阴沉,光线昏暗,门外传来一阵阵手指划过门板的声音,怎么能不让人害怕!

难道是二蛋和他爹妈竟然摸到我们家来了?我悄悄起身,没敢往门口走,走到窗前,我想拉开窗帘,看看窗外院子里、我家门前是不是站着人。

窗户和门在一个平面上,要想从窗内看见门前的情况,必须得尽量贴到窗户上。我轻轻把窗帘拉开一个缝隙,凑过去,使劲想看清楚门的位置。

没想眼睛刚凑到窗玻璃上,就对上了一双眼睛。我往外看,他也正在往里看。

就在隔着一块玻璃厚度的窗外,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嘴角血迹干涸了,但这双眼睛却绿光闪闪,一眨不眨,露着困惑和饥饿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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