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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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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远被徐以寒抓得“嘶”了一声,晃晃手臂没挣脱,一双弯眉拧成一团:“以寒,我……你先松手。”

“你去和那男的说分手,你还打扮成这样?”徐以寒充耳不闻,“你什么意思?!”

“我……”邓远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他扬起脸看着徐以寒,小声乞求道:“以寒,你别生气,要不我就……自己去,好吗?”

“不好,”徐以寒紧紧攥住邓远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徐以寒开车,邓远坐在副驾,两人一路无话。

从大路驶入小路,街道两旁又出现曲折拥挤的弄堂,徐以寒甚至还看到了那家诊所——就是那天晚上邓远被男朋友打伤之后,去包扎和输液的诊所。徐以寒越想越觉得憋屈,连摁喇叭时的力度都增大许多,他泄愤般砸下去,在宁静的小路上砸出一声尖厉的鸣笛。

邓远是不是贱?那男的都动手揍他了,他还化着妆回去见他?怎么,勾搭那男的和他复合吗?

就这么爱他吗?

“以寒,”邓远小声说,“就是前面那个路牌,在那儿停就好。”

徐以寒瞥邓远一眼,没说话。

下车,邓远走在前面,徐以寒一言不发地跟着。这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巷口有一盏路灯,巷子里则黑黢黢的。邓远打开手机上的手电,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以前本来有个路灯的,被耍酒疯的砸了,就一直没人修。”

徐以寒低低“嗯”一声,心想这么个破地方邓远还挺熟,他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转过两道弯,邓远说:“到了。”

眼前是两栋破败的居民楼,只有五层,楼道口窄小得像个洞穴。虽然楼上的窗户里亮着不同颜色的灯光,但一眼望去,整栋楼像浸在一层肮脏的地沟油里。

邓远扭头看向徐以寒:“以寒,要不你在楼下等我?我收拾点东西就下来。”

光是站在楼下,徐以寒就闻到了一股泔水的酸臭味道。

“一起上去。”徐以寒硬着头皮说。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高高一捆纸壳子,旧鞋架,甚至几双破拖鞋……徐以寒小心翼翼地闪挪着身体,总算上到四楼。

邓远掏出钥匙,开门。

发黄的白色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徐以寒跟在邓远身后进门,就看见一个肥硕的男人背对他们坐在椅子上。听见声响,男人扭头看他们一眼,又将头扭回去,神色漠然。

邓远有些尴尬地问:“文加,你吃饭了吗?”

男人答非所问:“你的东西我没碰,你自己收拾去吧。”

客厅没开灯,只开着电视,借着电视的光,徐以寒看见男人面前有一张塑料桌子,桌上除了一只烟灰缸,什么都没有。

邓远低着头,带徐以寒进屋。

屋子很小,徐以寒估计了一下,他大概六七步就能从屋门走到尽头。这房子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了,墙上黑黑黄黄的,只有挨着床的那面墙被贴了墙纸。为数不多的家具挤在一起,床边是钢架和帆布支起来的简易衣柜,衣柜旁边是一张电脑桌,桌上放着台式电脑和主机——徐以寒简直觉得自己穿越了,这是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带主机的电脑?而电脑桌的旁边是一张更小的塑料桌子,上面立着一块镜子,和一些瓶瓶罐罐。

房间的窗户开着,纱窗上的灰尘几乎把纱窗网格都塞满,玻璃上几道黄浊痕迹,不知是什么。

邓远俯身把地上乱七八糟的鞋子摆整齐,然后他拉开衣柜,抱出一团衣服。

徐以寒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整理那一件件衣服。白色T恤,白色吊带背心,浅粉色内衣,牛仔短裙,灰色打底裤,黑丝袜……徐以寒忍不住想象起邓远穿上这些衣服的画面,那该是什么样子?白色吊带背心配牛仔短裙,露出圆润的胳膊和细细的小腿,一定是生动又妩媚。可这样的邓远,竟然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邓远把衣服装进随身带来的帆布包,又走到梳妆台前——如果那矮矮的塑料桌子能算作梳妆台的话。这次他只拿起一罐不知什么东西,放进包里。

这时屋门被推开,是那个肥硕的男人。徐以寒这才看清他的正脸,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脸颊上坑坑洼洼满是痘印,由于太胖的缘故,他的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

他手里攥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面无表情道:“你的药。”

说完把塑料袋往床上一扔,转身走了。

一只小药瓶从塑料袋里滚落到地上,徐以寒捡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小字:妈富隆

邓远抓起把那袋药,始终低着头,他说:“以寒,我收拾好了。”

徐以寒应道:“好。”

邓远走出房间,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文加,那我就……先走了,你……多注意身体。”

直到这时,男人总算有了些表情。他看看邓远,又抬眼看看徐以寒,脸上露出明显的嘲讽:“邓远,他能花钱给你做手术?”

邓远连忙摇头:“他只是我弟。”

“爱是什么是什么,”男人无所谓地说,“我早就和你说过,咱们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还记得吧?”

“……”

“你不信我的,走着看吧——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徐以寒和邓远回家,返程路上邓远向徐以寒讲起文加的事。

文加经营一家小吃店,已经十多年了。他也是性别认知障碍,十七岁就开始吃药,攒钱手术,到29岁他终于做了丰胸手术,术后三年胶体出问题,又取出来了。

“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了,在网上,”邓远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那时候他还很瘦,后来他胖起来了,是因为吃药,有些药会让人食欲增加。”

“他认识很多圈里的人,很多人都受过他的帮助,他……是个挺好的人,就是命不好,以前吃药吃得太凶,把身体弄坏了。”

徐以寒想问邓远是怎么和文加在一起的,想问邓远是不是也受过文加的帮助,想问邓远既然文加也是跨性别那他之前为什么打他,还想问邓远这些年到底都遇上了什么事儿——但当他看向邓远反着光的点点眼影,又问不出口了。

他已经明白邓远为什么要化妆。

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那么破败、肮脏,而他,想尽量体面一些。化妆,也许是他为数不多的,能使自己体面一些的方法。

回到家,徐以寒帮邓远收拾东西。

他把塑料袋里的药瓶药盒一一拿出来:色谱龙,补佳乐,妈富隆,倍美力,琪宁黄体酮,达英35……有些只剩一两粒了,有些还有大半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情景,如果说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已经并不值得惊讶,但一个男人竟然用这些药——避孕的,抑制性功能的,增加孕激素的……这场景令他心里袅袅缠缠,滋味一言难尽。每一只药瓶每一个药盒,都像一段沉默的沉重的述说。

徐以寒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卫生间。邓远正拧开他带回的那罐不知什么化妆品。

徐以寒见他抠出一小块半透明的膏体放在手心,两手合起。

“这是什么?”徐以寒问。

“卸妆膏,”邓远冲他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先用手心融化一下,然后再卸妆。”

“……哦。”

没一会儿,膏体变成清亮的液体,邓远将手心贴在脸上,慢慢揉.搓。卫生间明亮的乳白色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圣光。

徐以寒定定看着邓远,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块卸妆膏,也在邓远温暖的手心里,缓缓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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