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第五十四章 不居丧，大不孝
前面试院实考如火如荼，有的考生意气风发有的考生垂头丧气，只要不是太差都会送到后面和秦朗一个院子，这里每人都是盘膝坐在一个藤几面前，桌子上还摆了一小盘时令水果，一壶清茶，一把摇扇。
背后有幔帐遮挡阳光，背后的太阳不会烤的头皮发痛，也可以喝口凉茶吃个果子。经过了实考之后出来的学子都会在这里就座等待通知，他们已经完成考试就不用太过于在乎考场纪律了，不过也不能大声喧哗，只是三五成群或交头接耳或者勾肩搭背相互聊天起来。
而后面医官署衙门正堂大厅上，左右院判两位大人争执的那是面红耳赤，下面一群下级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喘。
“查明白了嘛？？快说！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多少脏腑？？”从六品左院院判书才良面红耳赤的怒吼着朝下面问道。
底下一个低级书吏，哆哆嗦嗦手捧医案文档摇头说道：“回大人，自古十二脏腑之说就有黄帝内经却有其事，可……书中不详，下官愚钝，这书中有十二脏腑一说，也有五脏六腑一说，可并未阐述为何少了一脏或者一腑……下官惭愧啊！”
“惭愧！本官不是听你惭愧，我看你是无能昏聩！滚……滚！”
从六品右院院判方斯年放下手中卷宗，用指头重重捏了一下双眉之间，挥手说道：“书大人啊，何必为难下差。你我也是堂堂的大夫，这医书读的不比他们少啊，你我皆不可答何以问他人？”
书才良面上难堪，也知道人家说的实情，这次争论就是因为秦朗的卷子上面十二脏腑之说，这玩意要说医书上的确有十二脏腑，而且明确说了十二脏腑包括那些，可是医书也说了五脏六腑，这就相互矛盾了，剩下怎么不提了？
一切争议的关键就是膻中、三焦、命门这几个地方在医书之中记载均有冲突，无论是位置甚至功效等等阐述都各不相同相互矛盾，没办法统一，这样就造成了单独拿出来去论证的时候，你要选择侧重用哪一部书来解释的问题了。所谓师傅领进门，修医从一门，就是说你只能选修一门不能全都拿来用，不然可就自己混乱了。
比如医道圣典中《内经》里面多次阐述都是五脏六腑这个词汇，这里面已经说清楚了就是十一个脏腑。
古代论九形腑，说的形脏四，神脏五。你看这里又成了九个脏了。
《素问》以及《灵枢》中就通篇都是阐述十二经脉和十二脏腑的关系。
这内经分为两部，上部叫做《素问》下部叫做《灵枢》，合称叫做《内经》。
你同一本书之内对人体分多少脏腑这个问题，都自己阐述的不同啊。
何况秦朗又提到了命门气海的问题，其实除了十二脏腑之外还有古人贤者提出了十三脏腑，加了一个胞，这个嘛其实就是子宫，当然也细分三胞合成一腑。
现在看来内经著书时候就同时存在十二脏腑学说和五脏六腑学说，这是流派问题造成的。
秦朗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重新提出了自己的七脏七腑对应七行的逻辑。这样就把原本五脏五行学说同时推倒了，医学中的阴阳论调五行通调一切都是天人感应之说的根本就是阴阳五行学说作为一个重要依据，这搞出一个七行来，实在胡闹。
可是下面医官可都是从实际出发的，他们有的人固执的认为医学圣典有根有据，有个人则认为秦朗的见解更加切合实际，从过往医疗经验来看秦朗的论断比较可靠不能判定就是错谬啊。
就这样医官署左院和右院一大堆老大夫都汇聚一堂，乌压压的吵到了放榜都还没有论证出秦朗的卷子里面这些问题到底如何解答。
按照规矩，这医科考的考生除了按照医学典籍回答问题之外，还是可以提出质疑的。一旦学生提出质疑，作为左院和右院都有义务进行解答，这是为国储才的重要环节，重点不是选拔人才，而是培养后备人才。
无论考生考试成绩如何，都要针对这些疑问做出一个合理解答，让学生在以后有更大发展，不会因为这样的疑惑带到以后的工作学习中。
学生问的问题根本不会超纲，因为他们都要围绕几本医学圣典来刨析问题，可是秦朗指出的就是医学圣典之中自身的矛盾点。
如果这次考题说的是灵枢或者素问中某段出处提到十二脏腑是那些，那么这个题目就明确了。
可是直接问什么是十二脏腑，那么秦朗就引经据典的来辩论了，根据同一部内经之中，这脏腑的说话就好几种，你问我回答哪一种？
所有的大夫都只能拿出某部医书某一段来解释，可内经就一个好处，就是同一本书不同篇章解释不同，你来吧……展现实力的时候到了，你来拆解出来为啥每篇同一个问题不同答案？
可以说当初著书时候，之所以同时把十二脏腑学说和五脏六腑学说放在一本书一起出版，就是因为编纂的都没办法分开，你单独论任何一个都不对，这两个学说都对，所以只能同时写上。
但到底是十二个还是十一个？又或者到底有几个？？这让在座的大夫都想破脑壳了。
只能说自己偏重研究的依据是根据十二论，有的大夫所学研究的依据是根据五脏六腑十一论。可谁也不能绝对否定对方的论断就是错的，只能同时并存。
这种情况下，还有气海在哪里？命门又是啥？这种都是同一部书不同解释，要么多部医书各有解释。
“你我所学尚浅啊，医者道其修远，我们解释不了，也没有资格解读医书圣典，请太医院左院示下吧。”六品左院院判书才良转头不再言语，在一边生闷气。
“报！试院主考官右院七品医士宇文俊风求见，说试院实考……”
“快进来！就等他了。”书才良一听来人通报，就直接拍案叫进来，就等这个宇文俊风来了，实考里面他们二人可是提着脑袋不至于，至少也是担一定责任的，无他！就因为这次偷偷指定考题，这是违制的，还好左右院判一起下令这样的话有一定回旋余地，可以说临机决断，主观动机也是为了查明考验这个秦朗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还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报大人……”宇文俊风进来行礼，刚要说话，就被左院判大人挥手打断，把其他闲杂人等撵出了大堂这才说道：“那边什么情况，细细道来。”
“是！大人，情况是这样……”宇文俊风用尽可能简洁的话语把试院实考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了，然后拱手肃立一旁。
从六品右院院判方斯年面带笑容，一手抚着胡须，摇头晃脑说道：“好！很好！这判症精准，当的优评！书大人，这堂中位可尚的？”
书良才心中不快，这秦朗明明是丰城曾堂中举荐，本身就是他们左院勘定的请来的，叫秦朗来那是为了验证礞石之法，只要当堂会审之后，自然记功请赏，理所应当直接赏赐一个堂中大夫给他。
没想到这小子到了北城郡吧，不来左院求告，居然跑右院去了！到了右院罢了，你方斯年还给用了金牌保送进了试院，这一下这小子妥妥的成了你们右院的人，我们左院不是做了陪嫁嘛！
这里面要分清楚右院和左院的职责关系，右院管理医科考，医者的培训教育监督这一些事情，左院是试药整理医案研发新药科技对医书医术进行整理汇编和编创等事情。
从这里就看出来，右院是培训教育监督检查机构，相当于医学院加卫生监督所加纪检委一条龙的管理体系。
左院相当于是医学档案馆加医学研究所医药药材研究中心和医者户籍档案管理局这么一个职能机构。
秦朗发明了礞石火煅法，那么就是医学药材研究方面，这个就是归左院处理，由左院勘定属实依照律法规定就可以授予堂中之位了不过这个堂中大夫叫做药堂中不是坐堂堂中，任何人发现新的药物或者研发出药材新的方子，只要贡献给医官署记录在案，并且属实之后刊行天下，那么就是最差也是九品太平员外郎的一个赏赐，如果加上几个官员保荐那么必然可以给堂中了。
可秦朗这是参加医科考的，那就是右院培养了，就算他没有经过科班教育，可是他拿了右院金牌参加考试，从本质上他就是右院体系培养出来的，这个是既成事实，以后的功劳就就成了右院培养的优秀人才有了突出贡献和技术发明成就，左院一根毛都捞不到。
这让方斯年心情愉悦，可书良才心里就憋气了，一听左院判的话，他眉头紧皱的把案宗重重一拍怒道：“方大人，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判词下的还尚早了啊！”
“怎么？书大人，这是跟我呕什么气啊，咱们可是公正的很啊，你看秦朗这小子……”
“方大人别急！听我一言，你再说话！”书良才挥手打断了方大人的话，沉声说道：“方大人！我且问你，这秦朗照身可清白否？”
方斯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没有想明白对方想要问什么，就点头肯定道：“此子家身清白！由丰城令尹和县丞联名具保，出身照身一一具明并无错漏！”
略微点头之后，猛地问了一句：“可瞒丧否？？”
“啊！！”唉呀！方斯年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摇着头面带苦涩，一切想的都好，这个茬子给忽视了，坏事了。
书大人就是问到点子上了，就连下面的宇文俊风都深吸一口气，屏气收腹站在下面伸长了耳朵聆听着。
这书大人老奸巨猾，一句话戳中了关键要害，别的不提就说瞒丧。这不论科举还是医科考，都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你家世清白，由地方各级官吏给你联名作保，从村子里面里长保甲到县令府衙都要给你出具照身，写清楚你的家庭情况报备之后方可。
参加科考有个要求就是不能瞒丧，什么是瞒丧。按照规矩，秦朗的父亲去世了，那么就要守孝三年方可来考试，身怀大丧之人是不能参加科考的，朝廷会认这种人不孝，父母去世了不去守丧却来考官，这是不孝行为，就算你考官报效朝廷，但是朝廷也要为了大孝天下而言辞婉拒，了解你为国分忧的好思想，但是你啊先回家三年守孝再回来考试吧。
如果学子求学付考途中家中传来丧报，那么就算考试也没事的，那叫不动丧，而来考试之前就已经有亲人去世，还来考试那叫做不居丧。这是两个名称代表的意思天差地别。
如果学子参加考试而家中父母去世了，他没得到消息，毕竟古代消息传递太慢，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事情，那么叫做不知丧，压根只能获得同情。
不动丧，是虽然闻听家人离散，但是面不改色依然完成考试，这是一种大毅力大魄力，在巨大精神压力下顶住悲痛完成科考。
不居丧，那就是你小子是个人渣混蛋了，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披麻戴孝，反而跑来求官，这是多么大不孝啊。
秦朗不居丧是铁定了，而这照身之中也写了他的情况，虽然不算瞒丧这一条，可是根据这个来论一个不居丧那么就算评优也会驳回，也是理直气壮啊。
瞥了一眼看右院判方大人手足无措在低头苦想对策，书大人暗暗一喜，眉稍一挑说道：“瞒丧不论，其不居丧然否？本官观此人心术不正，大不孝！依律夺功名，废科试三年，念他白衣，也无什么功名了，就废试三载吧！方大人啊…你填为右院判，肩负皇恩浩荡，为国储才之重责，这首孝可明辨啊！！”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首孝这是做人基本准则，一个不孝敬父母的人，绝对不能做官，这是大夏建国以来的铁律，兄弟相残朝廷乐意见到，那是嫡长子继承造成的，也是朝廷故意为之。同样为了稳固朝廷的统治，这孝就格外重要了。
书大人下了判词是给废试三年，也是法文条例写的清楚，秦朗就属于这种情况就是应该判他三年内不的参加任何考试，哪怕你有金牌入试之权也不能违反基本的道德伦常。
方大人心中暗悔不已，这闹得！把这个大事给忽视了，什么都想到了没想到秦朗身上还有居丧一条，这样别说退而求其次明年春闱了，这直接就三年荒废了，那是一切科考全都废了，这让他拿着金牌入试反而凭白浪费了这金牌啊。可恶！
心中怒火一下升腾起来，喉咙中一股怒气按压不住，书大人看右院判这是动肝火了，从袖口抽出银针插在方大人穴位上，这才让他顺了一口气。
拔掉银针，书大人看他脸色转好，这才平心静气低声说道：“斯年兄，你我搭档多少年了？此子有才，也不急于一时是吧，暂且等待三年，再来考，一个堂中还不是他的？到时候拿来名正言顺天经地义，何必凭白惹来是非？你这金牌用了，那么多人看着，你真以为他就平步青云？非也非也，木秀于林啊，这金牌入试就算了吧，堂中他是无分了。念他献了礞石方，我给他请一个九品太平员外郎的恩赏，再加赐一些锦帛，供他三年回家好生读书，着丰城司药局衙门给他安排一个典吏闲差，这样也好免了衣食之忧，可以有机会精心参阅楼阁典籍，你看我这样安排可妥当？？”
事到如今，方大人已经心情平复下来，思来想去之后也是觉得书大人说的没错，秦朗从根子上就不正，这一条不居丧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大大的罪名，就是考出来中了堂中大夫，也会被人告上衙门最终还是不得不夺了功名，于其等到人家来告状，闹得满城风雨，不如现在趁着实考未过，直接抹掉就算了，就当文试过了，实考未过，也说得通。
至少，文试过了，就算堂中医生，回到小县城里面也是有站堂问诊资格，也就比堂中低半级不能坐堂而已。
若是被人告了才由医官署衙门给下令夺了功名就是把堂中大夫拿掉，那么可是连郎中也做不得，就和吊销你行医资格一样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只好咬牙点了点头说道：“书大人言之有理，是在下忽视了。这秦朗的确不居丧实属不该，本官失察！多谢才良兄提点，差点误了正事！既然如此……本官也附议吧，权听书大人决断。”
“好！……传刀笔吏……”一声断喝，门外伺候的刀笔吏就手捧文房四宝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笔准备好了。这刀笔吏就是用来写文书的，一旦被传唤进来就肯定有文书要他书写，这文房四宝是随身必备。
“南中州，北城郡，医馆署衙门左院判令：
兹，治下丰城木作营有郎中秦朗，年少聪慧，品行优德，兼爱醇厚，敏而好学。献礞石火煅方略，经查属实。依律报朝廷请赏九品太平员外郎尊号，加赐优抚锦帛等院生禄两人，着丰城司药局衙门授其典吏，出入楼阁书馆参阅医典。”
“方大人？有啥要补的？”
“很好很好，就全依书大人令吧！”方大人全无心气，摇头摆手表示不再插手。